此時的洛葭月，反倒一陣輕松。至少自己身陷重圍，並不算得特別壞。早在荀或淵看見自己，只對自己的出現顯露出驚喜時，就該起疑心了。若自己帶來的人真是兩年前作證的丁婆，憑他的性子，荀或淵的目光至少也應該在丁婆臉上打個轉，或者禮貌地點點頭。而他，什麽都沒有做。這便說明，他根本不認得這個“丁婆”。

還有兩日便是端午，市面上相關節慶事物隨處可賣。丁婆說她昨日才回到家，給自己端來的吃食便是端午間常見的滴粉團，但她家門上卻沒有懸掛艾花艾符等辟邪之物，屋內蚊帳上也沒有掛桃印。定然是他們準備得太倉促，這些細節未曾考慮到，被自己抓到了破綻。

來到公堂的時間很巧妙。自己在丁婆家睡到將近巳時，一路走來，荀或淵與褚時年的對峙剛剛結束。荀或淵還沒機會與“丁婆”對峙，便被帶走。洛葭月在公堂上親口承認，這位老嫗是她找到的證人丁婆。若是被姚壁推翻了，形勢對自己，是相當的不利。

這個“丁婆”，到底是什麽人？他們費盡心機地要陷害荀或淵，又有什麽目的？洛葭月冷眼看著姚壁咄咄逼問，丁婆面露慌張，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。連韓之渙也出聲詢問：“丁婆，你為何不回答姚壁的話？當年你是躲在巷子的什麽地方？”

躲在什麽地方都是錯。洛葭月目光一冷，忽地揚聲道：“韓提刑，妾身倒是有個拙見，不知當講不當講？”

韓提刑皺眉：“講。”

洛葭月哪裏有什麽想法，不過是為了拖時間。眾人目光皆落到她身上，只有姚壁略略瞇起了眼，挺直了腰，仿若遇到了敵手的貓。洛葭月略低了頭，往前緩緩走了兩步，看向韓之渙：“可否將荀或淵帶上，妾身有話要問他。”

姚壁立刻阻止：“這位丁婆是該案的重要證人，只需如實描述當時的事便可，無需與荀或淵對峙。”

“姚公子怎麽知道，妾身是要荀或淵與丁婆對峙呢？”洛葭月瞥了他一眼，“妾身是有話要問他，如他的話與丁婆所言兩廂對照，章五郎一案，必定無誤。若不能口供一致，妾身也無話可說，甘願受罰。”

韓之渙聽得有些道理，便命人將荀或淵帶上公堂。荀或淵一頭霧水，不知洛葭月要問他什麽。

洛葭月微微一笑，走到荀或淵面前：“且問……”倏爾出手如電，將荀或淵一把拖到自己身邊來。

眾人沒曾想洛葭月是如此舉動，登時大驚，韓之渙拍了一把驚堂木：“洛氏，你要做什麽！”

洛葭月根本不理，趁著衙役還在楞神之際，抓著荀或淵就飛身踩上眾人頭頂，轉瞬沖出公堂大門。守候在門外的弓手只來得及張弓搭箭，剛斜斜射出兩只羽箭，洛葭月兩人就消失在對街的屋頂後。

直到到了偏僻小巷裏，洛葭月才停下腳，順手將荀或淵一摔，自己只靠在墻邊休息。

荀或淵的領子被提著扯了一路，早已是雙眼翻白，差點就口吐白沫。好不容易“逃出生天”，大口喘氣：“阿阿阿阿月……你……怎麽……我……放……我……快沒……氣了……”

洛葭月稍好些，只斜眼睨著他：“你……怎麽那麽重？看來提刑司也沒虧待你，整天吃好喝好的。”

“阿月，快，我要回去。”荀或淵恢覆了少許力氣，費力扶著墻爬起，“我現在是有案底在身，你怎麽把我劫持了……這是罪加一等……我得回去……”

洛葭月懶得和他廢話，右腿一擡，橫掌踩住荀或淵的脖子，將他狠狠抵在墻上：“本仙姑費心費力地救你出來，你還不領情？你要回去可以，把狗腿留下！”

荀或淵居然未如往常一般好話軟話一起上，反倒拗著脖子，試圖勸說洛葭月：“阿月你莫壞了事。我有沒有罪，自有律法審理。若是擅自逃脫，無論有無罪行，都背上汙點。阿月，我必須回去。”

說這番話時，荀或淵的目光明亮堅定，與往常有些猶豫口吃的男人相去甚遠。洛葭月看著他，片刻後忽地往後退了幾步，冷笑道：“倒是我自作多情了。既然如此，荀縣尉不妨以身踐法，告退。”

說罷，立刻拂袖而去。荀或淵忙抓住洛葭月的手腕：“阿月你聽我說。你肯出面救我，我心底歡喜萬分。但是，律法不可觸犯。況且，若真是我當年辦案出了錯，枉屈了人命，該受什麽刑罰，都是我應得的。”

洛葭月當真被這呆子氣得說不出話來，指著他道：“你知不知道，現下並非你是否辦錯了案，而是有人刻意要栽贓陷害，連我差點也著了道。”

“誰要陷害我？”荀或淵楞住，“難道我得罪了什麽人不成？”

洛葭月瞪他一眼：“今日在公堂上，可有你認識的人？”

“沒有？”

“跟我一起出現的老嫗，你可見過？”洛葭月問。

荀或淵一臉茫然：“不認識。”

“那便是了。”洛葭月氣得跺腳，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，“若不是我突然想起她家門口沒掛艾草，露了破綻，說不定韓提刑就要治我一個證偽之罪，連你也脫不了幹系。你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，值當他們下那麽大工夫陷害你？”

洛葭月越想越怒，恨不得當時就將丁婆擒來，好好教訓一二。從來就只有她把人哄得團團轉，沒曾想救人心切，反被人設了套。現在回想起來，“路遇丁婆”一事，稍一細想便能發覺許多破綻。受個傷就能被當年的證人撿到，不用多費唇舌就自願上堂作證，哪裏有這等好事？

荀或淵一籌莫展，在一旁團團亂轉：“這該如何是好？當年那些個證人大多是附近州縣到江寧府看龍舟的，這時節到哪裏去找人？我這一逃，城門定然嚴加防範，再出去尋人，希望渺茫得很……阿月，你先在城裏找地方躲起來，待我投案自首，你再離開。走得越遠越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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